心比天高
◎杜素焕
雁儿把帮苗婶回信的事跟娥儿说了，并告诉她，过几天我就上学走了，半年才能回来一次，如果苗婶让你帮她给杰哥写信，你就好好写。
娥儿连说，中中，管管。神情却有些慌乱。
雁儿没理会她的表情，自顾自地从书框里找出用过的字典、词典递到她手里，说，不会写的字或词你就查查，这对你来说是再学习，也是你跟杰哥培养感情的机会，或者说是进行感情交流的方法或途径，知道吗？
知道，可我只会查字典，查词典早忘记了。娥儿略有羞怯地说。雁儿说，我教你，现在就教。说着，雁儿就拿起词典，翻开第一页教了起来。
一个用心教，一个用心学，不一会儿，娥儿就学会了。这世上，还真怕用心二字，心在哪儿，收获就在哪儿。
雁儿带上行李上学去了。途经县城，她下汽车往火车站赶，赶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就去了刘红家。刘红居住的县供销社家属院离火车站很近，出门东行米再往北一拐就到了。雁儿从帆布包掏出一摞芝麻烧饼递到刘红手里，郑重其事地说，这儿将是我的人生驿站，以后我无论是去还是回都要来家看看，即使刘红不在家，我也要看望葛姨。
葛姨看到雁儿依然亲切无比，她让雁儿把票退了在家住上一宿再走。雁儿说，不行葛姨，今天正式报到，不能推迟的。刘红也说，是不能推迟，我的车票也买好了，也是今天的。葛姨说，想给雁儿介绍个对象，城建局局长的儿子，一米八的个头，刚分配到县委宣传部，比刘红谈的男朋友还好。雁儿婉言谢绝，说个人问题暂时不想考虑，等几年再介绍吧。葛姨却说，这么好的条件不多，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。刘红笑话老妈，说什么过这个村没那个店了，如今都兴自由恋爱，只有条件不好的才需要介绍。葛姨扫视一下她俩，说，心气儿不要太高了。
雁儿在刘红家坐了一会儿，吃了些零食，眼看发车时间快到了，就匆匆告别葛姨，在刘红的送别下乘上了西去的绿皮列车。
万万想不到的是，车上竟然遇到小白老师，雁儿惊得张大嘴巴，不由自主地说了声，天，怎么会？小白老师冲她微微一笑，说，县城到省城一天就这一班合适的车次，怎么不会？
雁儿便不再说话，放置好行李就安安稳稳地坐下来，想着刘红若跟她在同一城市上学，该有多好！她俩不仅可以同来同往，还可以时常相约一见，可现实安排俩人东的东，西的西，算是背道而驰了。想到此，心中难免惆怅万分，填报志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？
这都怪自己没出过远门，不知道天有多高，地有多大，虽然从初中学地理她就知道地球是个圆，自西向东自转，同时围绕太阳公转，地球内部分为地核、地幔、地壳结构，地表外部有水圈、大气圈以及磁场，但她从来没有坐过火车，从来没有用心感受过天高地阔……
雁儿想起娘昨晚交代她的话，女人不要心气儿太高，太高了不好，差不多就行了。雁儿跟娘争辩，时代不同了，男女平等了，女人的地位提高了，妇女能顶半边天。娘说，只是半边天，不是半个天。雁儿就说，国家为重视女人专门开设了女干部学院，咋没办一所男干部学院？娘说雁儿打小就铁嘴鸭子铜嘴鹅，嘴不饶人，心不服输，歪理儿太多。
绿皮车冒着白烟、喘着粗气继续行驶，风从窗边呼啸而过。小白老师过来帮雁儿把车窗关上，说，变天了，可能会下雨，冷的话你披件衣服，别着凉。雁儿白了他一眼，并没表示谢意。小白老师也不介意，平静地回到自己座位。
小白老师的座位在雁儿前边。雁儿用眼睛数了数，中间隔了四排。其中挨着小白老师的一排挨边坐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，女的很漂亮，可男的长相不咋的，大头巴子黑黑的脸，脖颈长长的，酷似*河滩的黑老鸹。雁儿瞟了他几眼，尔后目光落在小白老师的脖颈上，耳根上，相比之下倒比那男的白些。呵呵，白加黑、白加黑，啥时变得不那么黑了呢？
哗哗哗，唰唰唰！天真的下起雨来，豆粒般大小的雨珠敲在车窗玻璃啪啪作响，雁儿有种清澈的凉意。
小白老师扭头看她，她却故装没有看见，跟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聊起天来。你说，天有多高？不知道，有十层楼那么高吧！不止，二十层楼都不止。不会吧，十层楼都钻进云彩眼里了。小男孩说着，眨巴着葡萄一样晶莹剔透的大眼睛。雁儿说，是的，但天空再高，也高不过心，心能把天以外的事情都想象得到。
终于到车站了，雨却没停。小白老师下车后打开雨伞站在一边等雁儿，可雁儿挥了挥手说，我有伞，你先走吧！
小白老师迟疑着没有离开，他要眼睁睁地看着雁儿打上伞再走。而雁儿说，你不走，我偏不打伞！心里告诫自己，就是淋死，也不能跟他打一把伞。小白老师猜出雁儿肯定没有带伞，就瞪了她一眼，索性丢下雨伞，快速走开……
雁儿不知如何是好了，是拾、还是不拾？拾了不是，不拾更不是。此时她发现无数双眼睛都盯向她，好像她犯下天大过错一般。
原刊于《京九文学》第一期
选自《女人的天空》（三十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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